國家轉基因檢測中心造假的“白”與“黑”

 

    次日，農科院在其官方網站發(fā)布聲明稱，農業(yè)部聯合調查組將進駐北京畜牧獸醫(yī)研究所開展核查工作，并表示，“將積極配合，若反映的情況屬實，我們將嚴肅處理”。

 

    幾天后，農業(yè)部在其官方網站發(fā)布了《關于“農業(yè)部轉基因動物及飼料安全監(jiān)督檢驗測試中心（北京）”有關問題調查處理情況的通報》，公布了調查結果，并指出該中心存在違反檢測中心檔案管理和人員管理規(guī)定的行為，但“不存在檢測工作和檢測數據造假問題”。

 

    檔案造假還是數據造假？

 

    魏景亮在舉報中稱，“所有應該對檢測活動質量控制負責的過程性記錄，都被突擊式地在短時間里創(chuàng)造出來”，并指出，該轉基因檢測中心，存在“本應該定期進行的儀器維護與校準，都一次性完成”。“所有的標準物質領用，檢測試劑領用等記錄都根據需要憑空填寫。”“質量體系文件的編寫、修訂、學習全部都憑空杜撰”等諸多問題。

 

    但有專家指出，工作檔案造假與實驗數據造假存在很大差異，如果實驗數據真實，只是存在流程上的不規(guī)范，與蓄意篡改、捏造數據并非一個層面的問題。同時，兩者也是不同的管理體系，工作檔案由上級主管部門監(jiān)督，實驗結果則由用戶和同行評議。

 

    對此，魏景亮在接受《中國科學報》記者采訪時回應稱，檢測中心“沒有承擔國家重大任務，也沒有外來任務，實際上連實驗都沒有，也正因為沒有過程，更不存在使用記錄，造假都是服務于一個邏輯：檢測中心三年一度的農業(yè)部資質認定”。

 

    “有專家認為這并非學術造假，但我想資質造假也是一種造假。”魏景亮說。

 

    不過，對于魏景亮對該檢測中心造假行為的根源和目的都是“資質造假”的判斷，中科院遺傳與發(fā)育生物學研究所分子發(fā)育生物學國家重點實驗室高級工程師姜韜有不同看法。他表示，“是不是資質造假的定性，要有關部門來判斷”，而魏景亮只應當確保舉報情況中的事實準確和完整。

 

    對于魏景亮舉報的內容，姜韜認為，首先應對其真實性進行調查，假如屬實，就需要作出是否存在學術不端、是否非法獲利兩方面的判斷。他表示，如果存在實驗結果造假，或者編造工作量在競爭項目中違背公平原則而獲得不道德收益，這都是“很嚴重”的造假行為，必須進行嚴肅和嚴厲的處理。

 

    但他也指出，科學家對于實驗數據真?zhèn)芜@種關乎學術不端行為高度敏感，沒人敢觸及紅線，除非這輩子不打算再做學術研究，并且這樣的造假行為也很容易被識破。

 

    “比如盲樣測定會把一份樣品分給不同的實驗室來檢測，檢測結果是否準確，各實驗室數據一比對便一目了然，如果一個檢測機構的幾次抽檢結果總是與平均值偏差較大，其實驗室將會被評為不合格，甚至被摘牌。”姜韜稱。

 

    在實際的樣品檢測中，檢測機構都要對自己的檢測報告負責，甚至有些樣品依據相關部門規(guī)定，還需要多家檢測中心出具檢測結果，因而實驗數據的造假很容易被識別。所以，在他看來，目前的舉報材料中應當并不涉及數據造假問題。

 

    費盡周折只為保住大V身份？

 

    在魏景亮的舉報中，另一個關注焦點在于檢測人員資質問題。據他介紹，在農業(yè)部的資質鑒定中，專家組會與檢測中心每個人談話，以檢查其專業(yè)水平和對體系的了解程度。

 

    而事實上，該中心并未配備足夠的正式工作人員，因而便出現了學生“冒名頂替”“簽訂虛假合同”等行為。而魏景亮認為，讓學生來擔任檢測人員顯然是不合適的。

 

    “沒有資質的檢測人員操作，更容易出錯。”他解釋稱，在實驗操作過程中，有很多需要注意的細節(jié)，未經過培訓的學生，實驗經驗不足，操作過程中，“每一個小環(huán)節(jié)出錯都可能導致一些污染、不完善導致做不出結果，所以對檢測的結果影響是很大的”。

 

    魏景亮表示，因為存在種種程序不完善，該檢測中心一直對外推脫各類檢測項目，“怕承擔法律責任”。同時他還告訴記者，由于是科研單位，該實驗室要承擔日?？蒲腥蝿眨绻M行檢測需要封實驗室、清理無關材料，“成本非常高”。

 

    然而，既然該檢測中心并不承擔國家重大檢測任務，對外也推脫各類檢測項目，那么，它費盡周折編造本不存在的檢測任務、偽造檢測人員身份的動機何在？

 

    對此，魏景亮解釋稱，檢測中心這塊牌子會給實驗室?guī)?ldquo;隱形的好處”。他表示，檢測中心證明“一個實驗室有一定的公信力和拿項目的能力”“就像大V身份認證、高級會員”，會在“拿項目時有一定的優(yōu)勢”。

 

    此外，對于外界對魏景亮博士肄業(yè)與他舉報該檢測中心間的關聯，魏景亮也回應稱，他是在博士肄業(yè)后進行舉報，兩者間并無太大關系。

 

    作為被舉報方，農科院在發(fā)布聲明后并未做進一步回應。相關人員告訴記者，具體情況需等待農業(yè)部調查后統一對外公布調查結果，在這之前不再做更多回應。

 

    9月22日，農業(yè)部在其官方網站發(fā)布了《關于“農業(yè)部轉基因動物及飼料安全監(jiān)督檢驗測試中心（北京）”有關問題調查處理情況的通報》，分別就魏景亮所舉報的“大規(guī)模‘趕作業(yè)式’的檔案造假”問題，“用實驗技能不熟練的研究生頂替進行檢測以及研究生簽訂虛假勞動合同”問題，“對外推脫檢測委托以及私下出具虛假報告”問題公布了調查結果。

 

    依據《通報》，該中心確實存在突擊補充檔案材料、利用“在讀研究生頂替檢測員開展檢測試驗”等違反檢測中心檔案管理和人員管理規(guī)定的行為。不過《通報》也指出，該中心僅在2011年12月接受農業(yè)部科技發(fā)展中心委托的兩項檢測任務，并出具了相關報告，但該檢測“有檢測過程和檢測數據等原始記錄，不存在檢測工作和檢測數據造假問題”，并且該中心“至今未出具過已獲安全證書轉基因產品的檢測報告”。

 

    根據《通報》，農業(yè)部依據《農產品質量安全檢測機構考核辦法》《農業(yè)部產品質量監(jiān)督檢驗測試機構管理辦法》等規(guī)定，對該中心作出暫停工作的處理，“限期6個月進行整改，整改不到位，將撤銷機構并收回審查認可證書及印章”的處理，并責成中國農業(yè)科學院依規(guī)對相關責任人進行嚴肅處理。

 

    轉基因檢測與安全評估是一回事？

 

    事件一出，許多網友因舉報涉及“轉基因”而轉移焦點，再度對轉基因安全問題產生擔憂。這也是姜韜所擔心的問題所在。“我們理解網友的擔心，我們也很不希望出現這樣發(fā)散性的效應”，但他強調“轉基因安全性的科學基礎并沒有動搖”。

 

    姜韜向記者強調，他們一直向公眾表示轉基因的安全性并不是靠事后孤注一擲的檢測來保障，而是從研發(fā)的第一個步驟就開始了，在基因的克隆和鑒定、蛋白質產物性質（理化、生物、毒理）的確定、基因的轉移、陽性克隆的鑒定和篩選、再生植株等環(huán)節(jié)，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有安全性的篩查和保證。

 

    “如果科學家把前面做好，即使不檢測，也可以有很大把握保障整個過程的安全，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大家看到的最后一步的檢測是一個驗證過程。”姜韜表示，檢測前面環(huán)節(jié)很多，并都進行了大量的保障和篩選，因而其安全性不會動搖。

 

    姜韜強調，轉基因檢測實驗室與轉基因安全性評估機構是兩回事。轉基因檢測實驗室是進行某種農作物或者家畜是否轉基因的定性和定量測定的，其結論為是否是轉基因和含有多少特定的轉基因成分，并不涉及安全性。

 

    而轉基因安全評估則是任何一個實驗室都無法全部做到的，因為安全評估要進行的項目非常多，包括動物食用安全性、目的基因產物毒理學實驗、環(huán)境微生物影響實驗、環(huán)境動物影響實驗等等。“比如，孟山都轉基因玉米安全評估結果的英文材料超過1000頁，參與的實驗室之多，遠不是大家的直觀猜測的那樣，所以公眾完全不必擔心轉基因評估結論的可靠性。”姜韜說。

 

    魏景亮也在采訪中對該問題進行了澄清。他表示，該檢測中心的工作是“檢測是不是轉基因，定性的問題”，與轉基因安全檢測并沒有關系。

 

    不過，對于該事件所暴露出的問題，姜韜也強調，“這件事應當引起重視”，而所涉及的實驗室也必須整改，做到管理規(guī)范化、嚴謹化，同時要確定是不是在實驗數據上造假，進行調查評估，因為“只有直接涉及實驗數據的可靠性的問題，才會影響轉基因測試結果”。

 

    他最后強調，不能片面地認為這是類似實驗室的普遍現象，對于該問題社會各方面還是應當理性溝通，消除誤解，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歡迎媒體和社會監(jiān)督，同時期望各界對科學家的自覺自律保持信心，因為“科學家不會靠別人管著才把事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