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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高云富。早上五點半,第一次見面的他神神秘秘地拉上記者,說一定要先帶記者去見他漂亮的女朋友。
高云富:我女朋友很漂亮,你不看很后悔的。
記者:現(xiàn)在才五點半。
高云富:五點半已經(jīng)有點晚了。到了再說吧。
見女朋友為什么非得這么一大早呢?高云富賣了個關(guān)子。車開了15分鐘,他把記者帶到了他的種植基地,他說他的女朋友就在大棚里等著我們??捎浾咦哌M大棚后發(fā)現(xiàn)里面卻空無一人,原來高云富跟記者開了個玩笑,他說的漂亮女朋友,正是這大棚里的竹蓀。
記者:這么重?它像一個里面裝了水的氣球。
高云富:里面蘊含著一個漂亮的姑娘。
記者:為什么和我見過的照片上的竹蓀不一樣?
高云富:十月懷胎,它總得還有一個過程。這個它就有點開始長出來了。
高云富告訴記者,只要等上兩個小時,眼前的竹蓀就會穿上漂亮的裙子,變成另外的樣子。
早上八點,高云富看到成熟的竹蓀,難掩心中的興奮。
記者:為什么說它是你女朋友?
高云富:竹姑娘,長得這么好看。蕾絲白裙,還戴個帽子,有比這漂亮的嗎?沒有吧。我覺得太漂亮,太唯美了。把這個菌皮摘掉,把這個帽子去掉,這一根就可以了,新鮮的也可以吃,但是時間放不長,把它烤干以后就可以。這個今年統(tǒng)貨批發(fā)不管好壞,只有一百多元一斤,去年一百六十元以上。
早上成熟的竹蓀必須趕在當天上午11點之前采收完畢,否則就會爛掉。竹蓀可以鮮食,但不易保存,市場上銷售的都是采收后烘干的竹蓀。
2009年,高云富在江西贛南地區(qū)第一個種植竹蓀。這不僅給他帶來了財富,也讓他成為當?shù)氐拿恕?/p>
江西省贛州市會昌縣磊石村村民鄒運蘭:很好,你看現(xiàn)在有房有車了,肯定是很好,做得很大了。各鄉(xiāng)鎮(zhèn)的領導都來這里,來我們磊石村。
江西省贛州市會昌縣磊石村黨支部書記胡從河:他放棄了高薪就業(yè)的機會,回家里創(chuàng)業(yè)真的很難得。他帶領我們?nèi)迦酥赂?,有這種思想境界的人更少。
高云富的老家會昌縣是國家級貧困縣,他從小生活的磊石村又是縣里的貧困村,村里至今還沒有用上自來水。除了帶來新奇的致富項目外,高云富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真正動機一直是大家心中的謎。
高云富曾是村里的驕傲,24歲時,他就在上海一家高新技術(shù)企業(yè)做高管,老板還要白送他股份;27歲時,他同時被幾家公司看中,原本可以年薪30多萬,他卻毅然拒絕。高云富告訴記者,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能早日回到老家山溝里。
高云富:正因為很貧窮,在當時來說應該是非常偉大的思想,我覺得我有這個能力,我可以去改變這種貧窮?,F(xiàn)在想想可能沒有那么偉大的思想了,當時是真的很單純的就這種想法,我去改變。

然而,和鏡頭前自信滿滿的狀態(tài)截然相反,上大學時的高云富曾是一個極度自卑的人。究竟是什么讓他有了不甘平凡的沖動?
2000年7月,高云富被江西農(nóng)業(yè)大學錄取,他是村里第一位考上大學本科的。整個村子都以他為榮,然而,這也成了他自卑的開始。因為一直生活在農(nóng)村,對外面的世界高云富幾乎一無所知。上大學后,連給家里打個電話他都要同學幫忙。
高云富:用卡的電話我都不會打。同學以為你正好沒習慣用這種卡,他不知道我就是不會打電話。
高云富自卑到不敢開口說話,也不敢和同學接觸??膳既灰淮慰措娨晞〉慕?jīng)歷,徹底改變了他,也就從那個時候,他下定決心,不再做自卑的膽小鬼。
高云富:看到那個電視劇有個人帶著村民致富,感覺很牛,那時候很崇拜,因為那個時候我又不崇拜歌星影星,我不懂。我覺得以后我也要這樣。以后我也創(chuàng)業(yè)。
自此以后,膽小自卑的高云富變得勇氣十足。大二時,他創(chuàng)辦了一個和自己所學的生物工程專業(yè)相關(guān)的學術(shù)性社團,結(jié)果大受追捧,很快就發(fā)展成有100多人的學校明星社團。大三時的高云富已經(jīng)變得自信爆棚。
高云富:一旦自信以后,感覺就暴發(fā)戶一樣的感覺,突然覺得我也很厲害,別人都很厲害的人,現(xiàn)在都不如我,所以我那個時候也鋒芒畢露的。
2004年高云富大學畢業(yè)后,就來到上海打工。初到上海的他很自信,也很容易地找到了工作,可半年時間,他先后找了五份工作,不是業(yè)績?yōu)榱愦幌氯?,就是被老板辭退,最后有家也不能回,還差點吃不上飯。
五份工作中,最長的干了2個月,最短的只干了5天。
高云富至今都難以忘記,辦完第五份工作的離職手續(xù),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走出公司大門的那一刻,天下起了雪,他感到一陣絕望。
高云富:就是下著雪,我知道這是巧合,但是就跟拍電視一樣,我很悲傷地從這里走過。原來夢想著我在這邊能創(chuàng)出一番大天地,結(jié)果跑到這邊,結(jié)果被人家一次一次辭退,連最基本維持生活都維持不下去。

春節(jié)就要到了,高云富已經(jīng)拿不出錢買回家過年的火車票。那一天,他回到出租房,大哭了一場。
2005年的春節(jié),高云富一個人在上海,他想了很多。有抱怨,更多地還是反思自己。
高云富:我自己認定的東西不知道變通一點點,覺得這個社會不是黑就是白,其實還有一些模糊地帶。你堅持自己的核心價值觀,堅持自己的這些東西,是要堅持的。只是方式上你要注意一下。
春節(jié)過后,高云富找到了第六份工作。他應聘到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飼料企業(yè),上班才10個月,就從普通職員升到了部門負責人,月薪也從1200元漲到了5000元。
上海市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陸克文:很鉆研,很認真,交給他的工作不用去督促他。
2007年年底的一天,老板單獨找到高云富,提出贈送他一定的股份,當時全公司只有七個名額??蓻]想到,高云富不僅拒絕了股權(quán)獎勵,春節(jié)后,他還辭職了。
上海市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陸克文:辭職是很堅決的,我跟他談過兩次話,希望在這個公司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也很重視年輕人。這一點也讓我感覺到還是有點失望。
高云富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原來,高云富到上海打工,并不是為了升職加薪,而是為自己的一個創(chuàng)業(yè)夢做準備。大學時他就確定了將來創(chuàng)業(yè)的想法。為了這個想法,他努力改變了自己曾經(jīng)膽小自卑的性格,也努力適應職場,學更多經(jīng)驗。
高云富:我當時規(guī)劃就業(yè)五年,做三年的技術(shù),做兩年的銷售,這樣的話,我就能夠懂很多東西,創(chuàng)業(yè)我就不會失敗。
面對老板贈送股份的誘惑,高云富很糾結(jié),但他必須做出選擇。

高云富:是不是該出去創(chuàng)業(yè)了。我拿了股份的話,那我肯定是不能辭職了。當時感覺其實時機是不成熟的,就覺得自己學的還不夠。但是考慮到出來這么多年了,你不做你想的東西太多了,最主要的就是要行動,所以干脆就果斷一點,行動吧。
福建省寧德市古田縣,被譽為中國的“食用菌之都”。2008年春節(jié)后,高云富直奔古田,他要為創(chuàng)業(yè)做最后的準備。結(jié)合自己的專業(yè)優(yōu)勢和家鄉(xiāng)的資源優(yōu)勢,高云富大學時就確定從事食用菌行業(yè)。他找到當?shù)剡@家老牌的食用菌出口企業(yè),把自己創(chuàng)業(yè)前想在這里一邊打工一邊學習的想法告訴了對方。
福建省寧德市古田縣某食用菌加工企業(yè)總經(jīng)理黃雪清:我給他講的工資很低,你都猜不到,是1500元錢。像現(xiàn)在這些小年輕,跟他講不同意的。
高云富:我在上海那邊我學到很多東西,我能幫你做一點事,你能告訴我這邊的情況,帶我了解一些事情,其實就是一個互助的過程。
在古田這個食用菌批發(fā)市場,高云富了解到一種叫竹蓀的食用菌。竹蓀是珍稀的藥食兩用真菌,被稱為“真菌皇后”,市場上的零售價格從200元到600元一斤不等。竹蓀不僅在國內(nèi)有很大的銷量,還出口東南亞地區(qū)。
種植竹蓀的技術(shù)難度并不高,但竹蓀每年的產(chǎn)量卻非常少。一是因為土地不能復種、二是必須要竹屑等原材料的條件限制,這讓高云富越發(fā)動心。當時在老家江西贛南地區(qū)還沒有人種竹蓀,又有土地、竹子等資源優(yōu)勢,他興致勃勃跟這里的經(jīng)銷商聊起自己回家也種竹蓀的想法,經(jīng)銷商們的反應讓他信心倍增。

高云富:我說我以后回去做,做多少,他說可以,你做,到時候我來收購,一看這么多人都要收購,那我覺得有這么多資源,都留個電話,到時候你不要他要,反正他們都做這個生意的,只是價錢上的問題。他們有這個需求,說明這個市場有消費。
與此同時,看到高云富工作認真,又做出了成績,黃雪清提出以月薪一萬元聘請他,她又聯(lián)合當?shù)厝沂秤镁髽I(yè),每家企業(yè)也出同樣的工資待遇,共同挽留高云富,可高云富還是拒絕了。
福建省寧德市古田縣某食用菌加工企業(yè)總經(jīng)理黃雪清:幾家合起來幾十萬肯定有了,所以他不同意,他非得去種竹蓀,你理解吧?
記者:其實先在這兒干一年也不錯,先攢點錢,至少能攢個幾十萬元吧?
高云富:我覺得有的時候可能太心急,覺得時間久了以后就沒有這種斗志了??禳c進入這個吧。
2008年年底,高云富帶著僅有的九千多元積蓄回到老家。春節(jié)剛過,一個很久沒聯(lián)系過的朋友突然打來電話,主動提出要借錢給他創(chuàng)業(yè),這讓高云富很意外。
莊勇,就是那個主動借錢給高云富的人。記者采訪的時候,他特地從廣州趕過來。他和高云富是在上海打工時認識的,一起共事過三個月。分開后,他們只在過年的時候發(fā)發(fā)祝福短信。2009年春節(jié)前夕,莊勇和高云富互發(fā)祝福短信,并簡單聊了近況。讓高云富想不到的是,春節(jié)剛過,莊勇打來電話,主動提出借錢給高云富。
高云富:我很缺資金,我回來的時候我身上一萬塊錢不到,創(chuàng)業(yè)這個要十幾萬塊錢。但是我肯定不會開口向他借錢,一般我們借錢都是心里確定能借到的,那還要猶豫一下會不會借錢。
高云富的朋友莊勇:我們已經(jīng)好長時間都沒見面了,快兩年沒見面,而且他是江西的,我又是河南的,現(xiàn)在又在廣州打工,但是離得特別遠,可以這么說當時借錢是毫不猶豫的。我想到有可能你會用到錢,雖然我不是很有錢,但我相信你會用到錢,我能幫你一點點。
莊勇原本說借5000元,可高云富卻收到了一萬元。莊勇剛買房結(jié)婚,手頭也不寬裕,他是向打工的公司預支了兩個月的工資,才湊出一萬元借給高云富。因為是預支工資,所以還要付一定的利息,這一點莊勇從沒提過。

高云富的朋友莊勇:真的很奇怪一樣,我就認定了他。對這個人蠻信任。他做事規(guī)范性很好,條理性也很好,非常相信他,我錢拿給他非常放心的。你即使玩砸了,給你了。
2009年3月,高云富通過借錢和貸款湊了15萬元,在村里承包了30畝地開始種植竹蓀。
第一年,高云富的30畝竹蓀因為投入大、技術(shù)不過關(guān),只賺了3萬多元,經(jīng)過改進,2010年高云富就賺了20多萬元。
竹蓀,別名竹姑娘,春種夏收,是一種高溫菌,國內(nèi)竹蓀的主產(chǎn)區(qū)在福建,貴州、四川、江西也有種植。像這樣的菇球在20攝氏度以上才能出菇。
2011年,高云富的基地面積擴大到了100畝。隨著氣溫的升高,高云富的心情也越發(fā)地好,不僅自己賺錢,他還要發(fā)動老鄉(xiāng)一起種植竹蓀。
高云富:面積大,又有經(jīng)驗了。感覺就有點像買彩票,已經(jīng)知道一定會中獎了,在家里取了麻袋準備去裝錢的感覺,特爽。預期大概六七十萬吧。

記者:純利潤?
高云富:對。
頭兩年,高云富都是一到收獲季節(jié),就聯(lián)系福建的經(jīng)銷商,以批發(fā)的形式銷售烤干的竹蓀。有多少,經(jīng)銷商都拉走。盡管不愁銷,但高云富卻不甘心。
記者:這一車要裝滿的話有多少?
福建省寧德市古田縣食用菌經(jīng)銷商聶香銘:一百多包,兩千多斤。這一車達到17萬。不僅在我們福建賣,也拉到全國各地,我們拉回去再包裝一下。
福建省寧德市古田縣食用菌經(jīng)銷商江賢展:那邊不夠賣,不夠供應。
記者:這么緊俏。
福建省寧德市古田縣食用菌經(jīng)銷商江賢展:是啊。
與其靠經(jīng)銷商,不如自己做。高云富決定在第三年做一個改變。
高云富:本身統(tǒng)貨批發(fā)出去利潤就很薄,我就想著銷售這一塊,直接開始做禮品。
在當?shù)?,高云富的竹蓀是獨一份的生意,他把竹蓀包裝成禮盒推銷到土特產(chǎn)超市進行銷售。2011年高云富成立了合作社,帶動老百姓和他一起致富才是他的終極目標,可要實現(xiàn)這個目標卻并不容易。
他叫陳檢財,是高云富鄰村的一位村民。高云富每次竹蓀采收、加工的時候,陳檢財都會過來看,很感興趣。
高云富:很多人都是口頭上我也跟你們來做,完了就沒事了,電話都不會留的,他會是到實地來看。非常有誠意。
高云富想到了一個主意,他要以陳檢財為突破口,說服更多的村民跟自己合作種植竹蓀。

2011年2月,高云富提出,自己投資,陳檢財負責種植和管理,每畝竹蓀給陳檢財一個保底的收益,兩個人很快談妥。陳檢財租下了15畝地。可半個月后,高云富接到陳檢財妻子的電話,說他們不干了。無奈之下,高云富接下陳檢財租的15畝地,自己種。
江西省贛州市會昌縣林富村村民陳檢財:我的愛人不支持我,她不讓我搞這個。她希望我出去打工。
高云富:他也很無奈,我說那就算了。還是我自己干。他幫我把地租下來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是幫我忙,是不是?
陳檢財并沒有外出打工,而是在家種了一畝地的芋頭,2011年當?shù)赜箢^行情很差,陳檢財虧得血本無歸??墒沁@一年,高云富接手陳檢財租的15畝地,種竹蓀賺了10多萬元,買了一輛車。
江西省贛州市會昌縣林富村村民陳檢財:我沒有種他種了,他賺了。就是那一年他賺了一輛車之后,我們村里人說種這個很賺錢,他一年就賺了一輛車。哪里有后悔藥吃啊。
2012年,高云富找到陳檢財,對于合作兩個人又一拍即合。這一次陳檢財租了三畝多地,高云富免費給他提供了9000元錢的菌種??纱笈飫倓偞钇饋?,陳檢財又因為騎摩托摔傷了腿,再一次反悔,不做了。
腿好了之后,陳檢財又找到高云富,他還想接手其中的兩畝竹蓀,高云富又答應了。
高云富:我覺得他這種反悔,從本質(zhì)上他人很老實,有些事很無奈,有些是家庭不愿意做,你不能說我一定要這么做,搞家庭矛盾,沒有意義,你賺點錢,搞得家庭有矛盾也不好。
江西省贛州市會昌縣林富村村民陳檢財:換別人的話誰敢跟你合作,你這樣老是反悔。就是他,小高還是可以的。

當年,陳檢財?shù)?畝竹蓀純收入達到了一萬七千元,這件事,也讓大家對高云富的人品有目共睹,越來越多的農(nóng)戶開始找高云富學習竹蓀種植技術(shù),加入他的合作社。
記者:今年你種了多少?
江西省贛州市會昌縣古坊村種植戶劉厚山:不多,二十畝。
2014年年初,高云富在縣城開了自己的專賣店,產(chǎn)品從品質(zhì)、包裝到價位都面向大眾化消費。2014年,高云富要實施一個大計劃。從2010年至今,他一直在研究竹蓀的層架式立體化種植,這種方式不僅能提高土地利用率,還能解決土地無法復種的問題,同時節(jié)約勞動力。
高云富:今年就大面積做。這個行業(yè)里面我所知道的是沒有人這樣做立體化的。單從土地面積上來說可以提高六倍的使用效率。我覺得現(xiàn)在還是早上太陽剛剛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