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素市場不發(fā)達的情況下，無法通過市場機制把可貿易品與不可貿易品之間的相對價格合理表現出來。由于要素市場價格沒有市場化，當前無論主張人民幣升值還是貶值，都無法實現市場認可的人民幣匯率均衡價格。
要解決中美貿易關系的摩擦及增加美國人的就業(yè)機會，美國要重建金融體系，讓更多的金融資源流向實體經濟，而不是僅利用美元體系以及通過華爾街金融系統(tǒng)套利。這才是解決全球經濟失衡及創(chuàng)造美國人工作機會最好的途徑。
■易憲容
最近，人民幣升值之事情，又在國際市場上炒得沸沸揚揚。無論是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以政治的方式強烈要求人民幣升值，伯南克要求人民幣匯率更有彈性，還是各種市場分析報告認為人民幣又到升值的時候，人民幣只有一次性升值多少才能解決當前全球貿易失衡的問題等，都認為人民幣應該較大幅度升值，否則不僅無利于美國的就業(yè)及美國經濟的復蘇，不利于世界經濟的再平衡，也不利于中國經濟的持續(xù)穩(wěn)定發(fā)展。
筆者認為，在當前國內外經濟形勢下，人民幣匯率根本就不需要升值，也不能夠升值。因為，在當前的情況下，人民幣升值無論是對國內經濟穩(wěn)定還是對國際經濟復蘇，都只會增加更多不確定性和更多不利因素。而且，我們要反思，２００５—２００７年人民幣升值，是否化解了有些人所說的全球經濟失衡？如果沒有，那么它還會對誰有利？
首先，我們來看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及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希望通過政治的方式要求人民幣升值。在此，我們暫且不談這種要求的合理性，我們只要問奧巴馬，人民幣匯率問題是由什么決定的？特別是在市場經濟中，如果人民幣匯率是由市場決定，那么市場法則是什么？按照中國現行人民幣制度，人民幣匯率的基礎是由市場的供求關系來決定的，既然人民幣的匯率是由于市場的供求來決定，人民幣的匯率高低就應該由國際金融市場人民幣的供求關系來決定，而不是通過一國政府向另一國政府施壓來達成。
現在美國政府對人民幣升值施壓的主要理由，是認為中國政府對人民幣匯率的操控而導致全球經濟的失衡，導致美國失業(yè)率的增加，甚至有人認為人民幣不升值的政策是對世界經濟的掠奪。其實這些理由根本就是不成立的。
一般來說，兩國間貨幣的匯率變動，其實就是兩國之間利益關系的調整。因為貨幣匯率不僅表現為可貿易品與不可貿易品之間的相對價格，也表現為金融市場的資產價格。對于前者，它是由不同要素相對價格匯集到匯率上來決定的。但是，在當前中國市場經濟不發(fā)達、要素市場不健全的情況下，各種要素價格是無法通過市場機制達到一種均衡價格的。也就是說，在要素市場不發(fā)達的情況下，無法通過市場機制把可貿易品與不可貿易品之間的相對價格合理表現出來。由于要素市場價格沒有市場化，當前無論主張人民幣升值還是貶值，都無法實現市場認可的人民幣匯率均衡價格。
還有，美國及其他國家希望通過人民幣升值來擴大對中國出口，并借機幫助這些國家從這次嚴重的經濟危機中走出來，以便恢復經濟增長，由此也可以減少中國對這些國家的出口，以此來平衡國際上失衡的經濟關系。但這僅是經濟教科書上的理想，實際經濟生活并非如此。
我們知道，２０世紀８０年代末日元的快速升值，并沒有扭轉日本與美國的貿易順差關系，反之，日本的順差還在日元升值的過程中快速上升，最后導致日本經濟泡沫被吹大及破滅，導致日本經濟十年不振。同樣，２００５年７月以來，人民幣匯率也出現了快速升值，但是無論是中國的貿易順差還是外匯儲備都在人民幣升值后快速增長。隨著人民幣快速升值，從２００７年下半年開始，中國的外向型企業(yè)就面臨著巨大的困境，特別是到２００８年上半年，沿海地區(qū)的出口企業(yè)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
２００８年下半年由于美國金融海嘯的推波助瀾，中國經濟下行的風險也就顯現了出來?？梢哉f，２００８年下半年，由于中國經濟開放度低，特別是金融市場開放度低，實際上受到金融海嘯沖擊不是太大，但人民幣持續(xù)升值對中國出口企業(yè)所造成的影響則是當時最大的問題。不過，這種問題被突然而來的金融海嘯掩蓋了。
其實，２００５—２００７年人民幣快速升值不僅導致大量的熱錢流入中國，導致當時資產價格泡沫被吹大，以及２００８年股市泡沫破滅及房地產危機，而且它也是２００８年下半年中國經濟突然間快速下行的根本所在。反思這些政策走向，就能夠知道人民幣升值對誰最有利。
其次，美國政府希望通過人民幣升值來改變進出口貿易的順差關系，以便讓中國大量的出口需求流向美國，讓美國２６年來最高的失業(yè)率有所緩解，經濟得以復蘇。但這只是官員頭腦中的一廂情愿，而實際經濟生活與此相差十萬八千里。
我們知道，在經濟全球化、金融全球化的今天，由于貿易的比較利益優(yōu)勢，全球早就形成了一個嚴格的商品生產分工體系。在這個體系下，各個國家根據其要素優(yōu)勢生產各種可貿易產品。美國要求中國人民幣升值從而減少中國的出口，實際上并不意味美國人可以來生產這些產品，以便由此增加就業(yè)及消費，相反，由于美國沒有生產這些產品的比較優(yōu)勢，中國減少的出口，會轉移到其他發(fā)展中國家進行生產，于美國并無大利。
其實，中國對美國出口減少并不會給美國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反之，由于人民幣升值，會使美國一般消費品的價格上漲，對美國居民產生消費擠出效應，不利于美國人的就業(yè)。
要解決中美貿易關系的摩擦及增加美國人的就業(yè)機會，美國要重建金融體系，讓更多的金融資源流向實體經濟，并生產更多的有比較優(yōu)勢的高科技產品輸向全世界，特別是讓這些產品大量向中國，而不是僅利用美元體系以及通過華爾街金融系統(tǒng)套利。這才是解決全球經濟失衡及創(chuàng)造美國人工作機會最好的途徑。
最后，匯率作為金融市場資產的價格，在整個國際金融市場不穩(wěn)定的情況下，如果通過政府行政的方式任意變動，不僅容易造成國家之間利益的重大變化，而且會進一步加劇國際金融市場價格波動。
可以看到，近半年來，隨著美元快速貶值，黃金以及國際市場大宗商品的價格出現較大幅度的波動，從而造成國際金融市場不同程度震蕩。這種現象的出現不僅不利于美國經濟復蘇，也不利于全球經濟的穩(wěn)定。在當前中國經濟總量占世界一定比例的情況下，如果也讓人民幣匯率較大幅度地波動或升值，不僅會引起國際“熱錢”大量流入中國，進一步強化人民幣升值預期，同時也會削弱中國出口產品的競爭力，使已經好轉的出口形勢再遭打擊，從而可能又給中國經濟增長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也會對國際金融造成巨大沖擊。
不要以為資本項目沒有完全開放，中國的資金不可以自由流進流出。最近中國央行存款準備金率變動一點點，就導致各國股市價格巨大波動。如果在當前這種情況下讓人民幣匯率上下巨大變動，同樣會對國際金融市場造成巨大的沖擊。因此，無論讓人民幣升值的理由有多少，在當前的情況下，最好的選擇就是保持人民幣匯率穩(wěn)定。
因此，美國政府希望通過政治施壓的方式要求人民幣升值，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都是不成立的，對世界經濟發(fā)展也是不利的。
總之，在當前國內外經濟環(huán)境下，中國政府要維護國家利益，就不能夠讓人民幣升值，就得保持人民幣匯率的穩(wěn)定。另外，當前在人民幣匯率問題上，無論從理論上還是經驗上都無法找到一個均衡點，也不可能通過人民幣升值增加美國人就業(yè)。人民幣匯率的任何變動，都會給市場帶來更多不確定性，特別是在當前國際經濟剛開始復蘇的條件下，更是如此。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員）
